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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撒馬利亞人在那裡:Reality and Realists 疫情中的默想 2020

第一段

“The salvation of this human world lies nowhere else than in the human heart, in the human power to reflect, in human meekness and human responsibility.” ― Vaclav Havel

無論世界和人類被毀壞的情況如何,無論人變得可等的失望,只要人敢於繼續活出人性,生命就會告訴他:活著是有意義的。 梅頓

過去十年,在我腦海中常常出現的一個詞語是:現實 reality。並且是殘酷的現實 。現實、或真相,或現實就是如此、必定是和生活有關,有時使人歡喜,但亦會使人肝腸寸斷。現實亦意味著心靈的感覺或意識、又或是覺醒。香港人說:「珍珠都冇咁真」或「馬死落地行」都和現實有關。當然,現實也有正視和甘願走下去的意思。我喜歡音樂,每聽到一首好歌,就盡量要尋到原唱和唱得最好的版本,原唱和現實一樣,都是最真的。

年輕時我感傷於國家分裂的現實,但其實一點也不現實,對真實的現像,無論是社會或國家,只沉迷於某種浪漫,連革命也是浪漫的。我期望我們這一代去完成偉大的事業,如統一中國、福音化中國、建設中國。年記稍長,我終於明白現實並非如此簡單,對於浪漫亦有了不同的了解,我不再相信浪漫的血氣及自以為是;開始用浪漫來形容單純及有理想的心靈。

最近,現實這詞語又時常浮現在腦海,特別是在公民抗命運動和疫情中,因政治、病情所帶來的各種打擊以至患難,身心靈極受傷害的現實。整個世界的衰敗和人心的敗舊壞真如江河日下。這種現實在人類的歷史中已不斷出現,或者可以簡單的以飢荒、戰亂、分離、仇恨和痛苦來形容。閉上眼,我會看到德國的集中營、南京的屠殺、天安門廣場、我也會看到煙硝迷濛的香港。

現實,甚至歷史記載,都有主觀成份,或者,並沒有百份百的對事實的掌握,但百份百的感覺到現實是有的。就像我站在父母、親朋們的病床前,目睹他們離世是傷痛的現實一樣。

面對自然的生老病死或非人化的逼迫等現實,我們可以有不同的態度。但多少時候,現實的挑戰卻沒有埋葬了高尚的道德原則,反而激動人們去活出理想和踐行。南北戰爭時,美國總統林肯面對一個最艱難的抉擇,一方面他要面對支持奴隸制度的南方、一方面他要喚醒那些被奴化的黑人,有些竟然無怨言也不憤怒的活著。 他不能讓南方得勝,但戰爭亦會帶來很多生命的喪生和生靈涂炭。南北戰爭的傷亡,南北之間的傷痕,代價何等沉重,但他的想法是:「我認為這個政府不能在半奴隸製半自由的狀態下長存。」為了黑人從患難中的釋放,他主動的走到患難者那一邊,他進到患難的現實中。

第二段

想到面對現實和堅持理想時,我亦想到另一個詞語 :現實主義者realist;他們是見風駛𢃇的機會主義者,沒有覺醒,也不願醒來,這類人只會爭取獲利掌權的機會,不會選擇去活出人性,他們絕不冒險,只會趨吉避兇。對他們來說,患難是難以想像的,患難對生命沒有意義,他們不接受患難,也絕不承擔。

米蘭昆德拉 (Milan Kundera)曾說:「憐憫比一切重量都重。憐憫他人的苦比個人的苦更痛。這痛被一切的想像激化,也被千百個呼號延長/回響。」原文更能表達其沉重: "For there is nothing heavier than compassion. Not even one’s own pain weighs so heavy as the pain one feels with someone, a pain intensified by the imagination and prolonged by a hundred echoes.” 他這段說話是很難應用在現實主義者的身上的,因為他們連一點惻忍之心也沒有。

患難的確是上帝介入人類的生命軌跡。一般教導所指向的幾個方面:1. 患難有教導性—神要熬煉我們的生命並承擔使命2. 患難有塑造性—神容許痛苦來型塑我們的生命;3. 患難的引導性—神容許我們在患難中親近祂向祂傾訴。但患難仍然是需要辨明的奧秘,它與靈命成長的關係,可以透過4. 患難中對主的呼求,讓人體會人只是人,也體會禱告,這是希伯來詩歌中常見的,5. 經歷在患難中過渡,是因為苦難的隱蔽性,當中牽涉到神的缺席,人的流浪。最後是6. 患難不僅難以預測,它也極具顛覆性和吊詭性。我們雖不能掌握這種吊詭性,但生命的翻轉或逆轉並帶來顛覆性的改變仍是可能的。

面對殘酷的現實,如果我們還未呼天搶地,我們的痛苦及憂愁只是流於自身情緒的釋放,這可以說是還未進到苦的真正現實中。不過,如果我們意識到現實的痛苦是身心靈的切身之痛,感到難以忍受,或承認不願承擔,甚或逃避,若願意在過渡中經歷一切,與受苦的站在一起也極具挑戰性,這種態度又如何呢?

我們一直希望擁有不同的事物,希望別人的讚譽、追求順利或正常,成功也是理所當然的,無形中形塑自己成為了現實主義者,但原來我們是倖存者。直到我們被突然而來及不尋常或非正常的現實戳穿了我們一直以來的幻想。那天,我想到這裡,靜中對著窗外看剛新綠發芽的樹:我是現實主義者嗎?我的人生究竟需要什麼?我承擔了多小呢?那古老的樹好像對我說:「風霜雪雨!它又說:你需要的就是活著!你盡力去承擔罷…」

在患難中我擔心我變得膽怯,只想到保存我將會失去的,我緊緊的找著,我說:我已擺上得夠了,我剩下的就只有這些啊!然而,當我再打開福音,讀到主是道路,祂要常在並引導我去渡過,但祂從來沒有將難以預測的患難剔除,福音絕對就是倒轉的生命、是逆轉、是瘋狂的,接受成為勇士的差派。原來那是一刀兩斷的福音!要破了生活、碎了生命、卻保存了呼喊、禱告並好撒馬利亞人的心腸。

第三段

面對患難、生命被殘害毀壞,梅頓的忠告:要繼續活出人性真的可行?面對悲慘世界的現實,很多歷史人物在投身於現實世界中、並以極端及迫切的行動去改變世界。此刻,你在經歷一種怎樣的現實,你渴求那一種現實,你在創造怎樣的現實?小說《悲慘世界》(Les Miserables)所經歷的現實是暴政、戰爭、民不聊生、飢荒與死亡,人們渴求溫飽以至於脫離極權的黑暗。六十年代,鐵幕下的人民被剝奪所有權利。捷克在老大哥的監控和軍管下,人民似乎再沒有力量創造新的現實,但哈維爾;身為捷克總統及諾貝爾得獎者;他的文字道出了心靈或精神力量與世人的得救是息息相關的。而這種力量不是外在的,而是心靈的反省。

現實主義者卻不會重視個人的反省。他們的光譜或者好像莫比烏斯的紐帶。有些傾向接受現實的人,他們可能期望在大馬色路上與神相遇而生命忽然改變,有些在飢餓時只渴望見到五餅二漁的神蹟。面對困境,能謙卑、反省、負責任的多走一步,甚至好像撒馬利亞人一般的豁出去的人、真的很小嗎?如果你是百份百的現實主義者,所有的機會都是獲利的機會,不是成長的機遇,你不會呼天搶地,你不會願意過渡,你只想盡快離開這現實。

過去一年,我所的經歷是從憤怒到怨恨,從哀悼到哀傷,從恐懼到不再恐懼,在逆境中不斷的想像,也有點像好撒馬利亞人那一剎的想望:願意犧牲,但在踐行方面,我的參予更像一個文字工作者。

文學家是說故事的高手、但都會有虛構或誇大的成份,但一定是以現實為背景。中國文學的兩個截然不同的例子是郁達夫和魯迅。郁達夫的小說《沉淪》寫的是日本留學生想念到國家的命運,當看到封閉的中國和以外的世界,想到自己對於國家民族的軟弱,竟跌倒在慾海中。他背負著的民族重擔和自卑感使他徹底的沉淪。台灣學者紀俊龍 的看法是「他」的苦悶乃在於明瞭國家力量的微弱,導致在此種自卑的心理作祟下,形成對愛情追求的懦弱卻步。因此,是了解國家的「不成才」,才形成自身的「羞 恥感」,進一步導致對愛情的囁嚅態度,才造成「性的苦悶」。

魯迅的《阿Q正傳》以阿Q的「自我安慰又自我吹噓」的精神勝利法,狠狠的批判中國民族的鈍劣根性!不僅是一般老百姓的愚昧,中國知識份子的投機性和奴隸性。比起愚昧無知,容易被鼓動或被欺騙的群眾,很多人連一點點痛苦的現實也受不了,但他最恨的還是那些為利是是的御用文人。

相對之下,東野圭吾在他眾多作品,特別是《解憂雜貨店》中所建構的文學世界,一方面透過平行時空、真假與現實的交錯來說出有愛和接納的故事。他雖然說出很多人的心聲:渴望溫情在人間的現實想望!但人生現實並非如此!相反,魯益司C.S. Lewis的 《納尼亞傳奇》雖然是童話式的小說,但人物的故事和人性的真實、需要救贖的真實,透過女巫、邪魔等負面形象,以至存在於孩子心中的奸詐、虛榮、欺騙、兇惡,貪吃和懦弱等似乎更真實。魯益司好像是要指出孩子的成長過程就是與罪惡鬥爭的現實。現實主義者的悲劇是因為愚昧、自欺、自利,雖然他們也曾被傷害、但他們一直拒絕長大。

第四段 最後,我覺得現實主義者未必是否定現實的,更是隱瞞現實的人。當惻忍之心被埋沒,真相與現實就可以至諸不理。中國作家方方出版的《方方日記》,寫的是武漢人在疫情下無奈和悲情的一面,內容也提到追究責任。結果是受到如圍攻似的批評,被稱為陰謀論。雖然方方辯稱自己不只寫下悲傷和究責的內容,也寫了疫情是怎樣得到控制,並記載了醫護和志工的參予,她感概嘆這樣溫和的紀錄都不被包容,刻意引發的仇恨使她感到害怕,「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那麼多人支援我?因為我的言論尺度,是一般人們都會有的言論尺度,如果連我都不能容,人人都會害怕…現在網絡上幾乎跟文革時差不多了。」

有時,文學作品的確會流於誇大的形式、但如果故事是真實的,就會觸動人心。電影《悲情城市》屬於電影文學,編劇透過2.28真實的歷史、描寫患難、人情、真的是有血有肉。導演侯孝賢沒有搬弄造作,只是將迫人的現實拍成精鍊感人,還表現出類似詩一般的深沉美感的電影。但當時反對聲眾,因為對於當權者,那是一篇控訴!

面對大時代的勇敢,我提醒自己不要被英雄感或的偉大感欺騙,我得承認,某程度上我也都是現實主義,面對某些關頭,我可能掉頭而去,我不配作好撒馬利亞人,因為我沒有更寬實的肩頭去承擔憐憫與公義。很多香港人和朋友們,他們活得更像好撒馬利亞人,不顧現實的去想像和踐行新的願景。在似乎窮途末路中仍選擇這樣生活,生命真的很沉重啊! 因此,當我想起他們走的路時就會而感到痛苦不已!

梅頓在他成長的年代亦有不少困難。他所說的話是針對美國當時的一片黑暗—國外越戰、冷戰和軍備競賽、國內民權運動、而教內靈性復興尚未起步,等情況的有感而發。這到底和他的他的熙督會背景和神學反省有何關係?與他本人的性格及他對文學的喜愛怎樣相關?無論如何,梅頓的思想前衛而開放、敢於探討、勇於對話。但他的信念和操練仍然是緊繫基督信仰的核心。教宗方濟在數年前的一次發言中,提到四個美國的重要基督徒 Christians時:除了林肯、Dorothy Day, 馬丁路德金,還有梅頓,他們的智慧在引導著美國的社會。論靈性,他們的靈修必定是社會性的,他們的靈修神學充滿著關懷。

在梅頓的作品中,活著就是要正視人生的信息非常清晰。同時,渴慕神、默觀禱告、憐憫、愛鄰舍的主題亦在他不同作品表達出來。他常談靈性、獨處、沙漠教父、茱莉安及十架約翰等;他與公民運動帶領人馬丁路德金、反戰的鍾拜亞斯交往,這一切在在反映到他對真理的堅持和他的真性情中。在他的作品中,他不斷提醒我們要反省自己的虛假,真我重尋、坦承假我。他斥責虛偽的默觀者,因他們像法利賽人的義,是被犯罪者的血培育的。這種自義証明對方是錯,抬高自己,令自己看來是正確的生命表達,是完全不合真理。但他們仍假真理之名來合理化一切不義,甚至從中取得名利權勢。

文首的引言,是他在五十年代中期就寫下的一段話,我們可以視他為時代先知,不僅他好像預知了真的現實,也是因為他敢於活出人性。我們需要這種靈性、成長或人格。或說,上帝配得有這樣的門徒。我相信他不是說:「有理想就有人格」,而是說「在理想的建立及奮鬥過程中,這樣的志向是一種人格的表現。」面對現實、立志、以奮鬥和理想為生活的自身;當我這樣面對生命時,我們長大了,人格成熟了。起點在那裡呢,不就是哈維爾說的心靈嗎?

第五段

有一齣電影的對白是這樣說的:「最恐怖的犯罪現場在那裡,就是我們的腦海和心中!」罪惡的現實形成,是由心中的自欺、口說謊言、逐漸到假我的成型,不單傷害自己,也帶來各種虛謊和暴力。主耶穌說:你的罪被赦免了,很多人只懂赦免,忘記了自己仍是罪人這事實!

上世紀科技文明激發了的「自主」已淪為自我中心,加上無理和非法的制度形成的各種束縛;人只能活在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世界。一切商業行為只是霸權的剝削,而面對政治,很多的選擇只是在「兩害」中作矛盾及妥協,並沒有真正的自由。我們在這種患難中呼求、哀慟、這就是梅頓說怎樣也要活下去的意思嗎?

我相信生存的意義在於患難中的過渡、並且,這不是浪漫的高尚的宗教情操和道德判斷, 一方面提醒自己此間是上帝之城,天路客們在任何現實中,都應堅持信念、,在禮贊的崇拜和代求中,懷著盼望的期待新的異象,將異象化為行動,並構思新的社會經濟運作,為鄰舍預備一杯涼水。有些人問:吊詭和使人沮喪和憤怒的壓迫,我們可以武力抗爭嗎?

真正能改變社會的重點以上提到的是每個基督徒的本份。沒有一個系統,卻看見眾多的關係。鄰舍、靈友;同行者,在建立一個真實相愛的現實、有生命的洞見、我關懷的了解和深度。起點,當然是要由愛自己開始,做一個面對現實和真誠的人。

無論是《似水流年》到《海闊天空》原唱都是感動和激勵的。前者有點淒美、迷濛,像灰色的感嘆,但人在天海一色中接觸到自己,海闊天空則是昂揚勵志、自由的去夢想和創造,更期望自勵和與人並肩而上。或說這精神已失落,傳承這種精神不知從何說起。那樣,還是起程回家罷。妻子妙姍寫的一篇文章《留在杯底的安息》中,引用了喬琪.赫伯的詩作:《滑車》詩。最後一句深深觸動我心:「他困倦的心靈仍然會使他重投我的懷抱」這和陶恕所說的話好像互相呼應—「神創造我們的時候,將一個深情的邀請放在我們心底,那就是尋求祂的面。他曾說:「就在我們心靈最疲乏不安的那一刻,神感動我們回轉,心靈深處湧現莫大的呼求:我要起來,回到祂那裡去,得見祂的面」(A.W. Tozer, The Pursuit of God)。

在生命的痛苦現實中,我們需要有這兩種完經歷和信念,去幫助我活在艱難的現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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