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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於十架之下

十一月十一日,是姊姊回到天父懷中的兩周年。 兩年,如此安靜地過去。我說的,是真真實實的安靜。 我說過,姊姊是個說話能手,音色清、頻率高、而且中氣十足。就是更沉悶的環境,經她開口,就變成流動的畫面,生色起來。對一般人來說,這或許是刻板生活中的一絲點綴,有固然好,沒有嘛,也不是問題。可是,在我們作為她的家人來說,生活中立時缺了這點彩暈,頗有頓失的難過。 說到底,我仍不習慣。怎麼我總是需要這麼長的時間才能適應下來? 在成長的年日裡,老實說,我有點怕姊姊的多言,那種吵,不是容易忍受的。說來奇怪,父母、弟弟和我,都屬寡言一族,只是姊姊例外。 因此,潛意識裡,有姊姊在說話,我便會少作聲,況且,我們之間,確實沒有甚麼共通的話題。我們的嗜好、習慣、和所關心的事情,不盡相同:她追求時尚,留意衣飾鞋履、城中好去處等;我則關心時事、學術、宗教和人生理想等。不難想像,幾十年來,我們實在沒有好好的對話過。 原來,一同生活了好幾十年,我們彷彿從未相遇。直至姊姊患病,我們忽地要共同面對生命中的挑戰時,我猛然領悟,我們竟然如此陌生。 那時,我和貴恆向她重新解釋福音,並邀請她再一次決志接受主耶穌作為她生命的主宰。在往後的幾年,我負起了幾個重要的角色:她的靈命培育導師、陪她接受療程的特護、開解她情緒鬱結的輔導員…. 不知不覺間,我們那個「姊妹」的關係,竟漸漸模糊起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朋友或靈友的關係。 很特別,來到主耶穌的十架面前,我們首次相遇。 那幾年,我們談了很多,也是平生第一次聽到姊姊對人生的理想與憧憬。 自從姊姊結婚之後,她的生存價值和生活中心,就是她的家,其他一概與她無關。可是,自她信主那一刻開始,她整個人頓時改變過來。她不單堅強起來,最不可思議的,就是她竟然踏出她一生最熟悉的家,她的安全區,勇敢的進入陌生的人群中。 倏忽間,姊姊的生活,從一家四口,迅速的擴展起來:在教會裡她擔任組長,到醫院覆診時,她是褔音的使者,就算在超市,遇上戴著頭巾的女士(一般都是因接受化療而失去頭髮的病患者),她會趨前,表達問候,成為別人的同路人。 說她相識滿天下,一點也不誇張。原來,姊姊性情中說話的本事,竟在此刻,發揮得最美麗而感人。 在十架之下,姊姊看見了自己的生命,也看見了別人的生命;而我們兩姊妹的關係,也同樣因著在基督的十架之下的相遇,重新賦上了意義。 這種亦姊妹、亦靈友的關係,可惜只持續了五年多,便劃上了句號。 一陣休止、停頓、隔絕的激流,在靈魂深處翻騰;那是一種謎一般的悲哀,叫我無法詮釋和瞭解。多少個晚上,我向上帝呼叫:「我敵不過分離的悲哀,救救我吧!」 就在十月一個星期三的晚上 (十月十日是姊姊的生日,心情壞得透極的時候) ,當我我默想基督的十架的時候,我忽地與姊姊再度重遇。 各各他山上的十架,高聳的豎立眼前。我抬頭看著受苦的基督,聆聽著基督那急速的呼吸和呻吟。 站在我旁邊的是貴恒,他和我的視線一致,凝視著基督。站在另一邊的,原來還有一個人,就是我的姊姊,我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過,而她的視線,也是和我一樣,落在基督的十架上。 在無言之中,我們一同站在十架之下,是那麼連結。這兩年來,因著姊姊的離世而帶來的黑暗,一下間消失於無形。不久,聽到溫柔的聲音說:「你們根本沒有分離過,在我裡面,你們要經歷真正的connectedness!」 Connectedness,是的,這不就是這兩年來我所失落了的嗎? 在基督的十架之下,我戰兢的把悲哀放下,如穫至寶的把connectedness 擁抱著於懷,心靈中響起這段文字: 「我反覆吟唱,意會有一種悲哀,屬於一種清音,須要娓娓敘述, 彷彿時間穿過歷史的甬道,又如歌隧緩緩踏過寂寂曠野。 有一種悲哀,不屬於黑夜的暴雨,屬於清晨的微風。 有一種悲哀,不屬於烈焰,屬於清溪。 有一種悲哀,不屬於戕害的毒藥,屬於醫治的乳香。 有一種悲哀,不屬於咒詛,屬於祝福…. 」* 是的,在十架之下,有一種悲哀,不屬於咒詛,只屬於祝福。 (寫於姊姊離世後兩周年)

* 黎海華,《花問》,p.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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