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圍的溫柔
從來沒有去過天水圍,只是不時從報章?的家庭倫理悲劇新聞中略聽過她的名字而已。 今年秋季,有機會到天水圍負責一些講座,才正正式式與她會晤。 按著詳盡地圖,先乘地鐵(註2) ,在美孚轉到西鐵(註3) ,在西鐵的天水圍站下車,轉乘輕鐵(註4),不到一個小時,香港城市內甚麼鐵路的組合,好像都光顧完了似的;是香港的面積太小,還是該歸功於香港完備的運輸網絡。 走到輕鐵站,看見只有一卡車廂的輕鐵火車駛進月臺,毫不猶疑地便跳進車廂,到下車出站時才發現剛才沒有用「八達通」(註5) 放在收銀機上,怪不得出來時再「啪卡」也沒有用;身旁一位好心的乘客,看見我滿臉疑團,靜悄悄的告訴我:你快出去吧,不然被輕鐵人員看見便會被罰二百大元的!我聽話照做,但總不明白為何月臺上沒有清晰的指示,累得我像觸犯法例似的。 迎向舉行講座的大樓,看看手錶,時間尚早,心想不如到這偌大的屋村走走看看。身旁經過一位大概十四、五歲的少女,身穿校服,像在回家途中,我問她:附近有商場嗎?她停下來,禮貌的回答:有啊,向前走便是了。我再問:有餐室或快餐店之類嗎?她愉快地說:有啊,我帶你走吧!之後,她又補充一句:你要上二樓去,那裡有較多選擇呢。 嘩,這麼友善可親的女孩,從前常聽說天水圍是新來港內地人士的聚居點,不知這位少女是否也是新移民呢。 商場很大,地下在舉行圖書展覽,擠滿人。我聽從指示往二樓去,那裡真的有幾間連鎖式的食肆。我走進一間標明全面禁煙的快餐店,買了食物,正想找個位子,手機鈴聲剛響起,於是一手接聽著電話,一手提著皮包,正在躊躇如何拿食物之際,一位服務員笑容可掬的走過來,接過我的食物,並幫忙找個位子,看著我安頓下來才離開。我很意外,如此平民化的地方,竟提供如此不平凡的服務,叫人心內不然湧起一陣溫暖。 朋友說,天水圍有南北之分,一邊較富裕,不少高尚住宅也在這裡;另一邊則較基層。我不知道這個商場的位置在南或北,畢竟,人性的美善又豈會受地域國界而有所限囿的呢? 一個月後,我又要再到天水圍,教授一個課程。這是個專為女性基督徒所提供的婦女證書課程,參加者也多是天水圍或周邊的居民;想也沒有想過,竟來了約六十名同學。從前有教過四十多人一班的學生,也有超過百人的講座,可是,六十人全女班,還是人生第一遭。小小的課室內相當擠、相當熱鬧,空氣中充斥著只屬女性群體那種獨有的既溫情又突出的聲浪! 她們很真誠、好學、柔情。活到四十多歲的女性,學歷和家境只屬一般,所走過的路,大多坎坷不平,每人的臉龐像都在訴說著一則則不同的故事和身世。你可以說她們就是我們常標籤的被辜負或剝削的無聲的一群,可是,她們從基督信仰所認定的盼望和饒恕、以及那種「非以役人、乃役於人」的堅持,又是那麼令人震撼。 「我只有初中程度,書寫能力有限,但我已經自學了「倉頡」中文輸入法,我要在教會和家長會幫忙打中文稿件…」 「我出身貧苦家庭,長大時連日用品也缺乏,我知道這種難堪的滋味,我要特別關心我屋村內正在領取政府綜合援助金家庭的年幼子女…」 「我自幼失去母親,曾遭不同的遺棄和虐待,我參加了教會的關顧小組,到有需要的家庭進行家訪,我知道我的經歷能夠幫助他們…」 「我曾是精神病患者,現在還在服食藥物…」「我從前很自卑…」 最後的一課,同學們都顯得有點依依不捨;有些較主動的,趨前向我表達道謝的話;也有一些同學,羞暱的站到我身旁,把一些她們親手所造的小禮物或信件,塞進我的手裡。又因她們知道我剛有家人離世,臨行再三叮囑我要保重,是那麼溫馨感人 最後的一幕,是在西鐵月臺上,正在想著天水圍的種種,冷不妨一位女士從遠處熱情地向我揮手,並拔足朝著我走過來,原來她是班內一位同學,剛巧火車到了,她便迅速的把我拉進車廂,然後向我說:剛才人太多,沒法跟你說話…其實我沒有膽量在人群中說話…但我很想向你說句多謝,我有這樣這樣的得益…噢,我要下車了,你要保重呀…我會記著你、和你所教過我的…」 她就是這樣一口氣說完了心底的話,愉快地走出車廂,回到她的生活和社群中,踏實地活出她的召命。而我,在沒法回應或說句鼓勵的話的同時,有點像影片中定了鏡一般,呆坐在如疾的車廂之中,體味著心靈深處的激動,和滲雜著百般的真情:亦師亦友的、離別的、感恩的、懷念的、珍惜的、各種無法清楚分類的情,一下子化成難以壓抑的淚水,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流滿面頰。 天水圍的溫柔,就是這樣的深刻難忘! 註1:位於九龍半島西端近元朗的新開發市鎮 註2:地下鐵路 註3:火車分東和西兩條主線 註4:行走於元朗、天水圍、屯門一帶的交通工具 註5:應用於香港交通工具的付費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