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 (1)

香港的教育界、傳播界、出版界、基督教界等的一代巨擘余也魯教授，最近離開了我們，返回天家與天父重聚。

二零零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通過一位香港大學的學姊引薦，前往拜會余教授。

來到位於荃灣的海天書樓辦事處門外，心情變得緊張起來。這幾天練習過的普通話不知夠不夠應付，我的學識淺薄，會不會無言以對…… 說真的，我純粹只想拜會這位前輩，完全沒有想過會跟他有什麼合作的可能性，況且我這種材料他一定不會覺得合用。

但想也沒有想過，這簡單的會面，竟造就了我生命中極其寶貴的歷史片段。

辦事處入口的接待員有禮地請我在訪客留名錄上寫下姓名，然後說：崔小姐，請這邊走。自此，他們都叫我崔小姐，就是上星期參加教授的安息禮拜時，他們看見我，又是有禮地稱呼我：崔小姐。

教授的辦公室很大，推開門是滿室的陽光，一列窗該是朝西吧，拉上布簾也擋不住溫暖的陽光。窗前是書架，書架前是沙發，沙發前置有咖啡几，不知什麼時候有人已端上了香茶。

沙發右邊是教授的書桌，上面佈滿紙張、文件、中英文書……卻有點亂中有序的和諧感覺。

教授站在書桌前，伸出右手，著我坐下。

我用預備好的普通話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崔妙姍，又遞上我的散文集，望他指正，冷不妨他這樣回答：啊，Susan，然後開始說起帶有江西口音的廣東話來。不知是否他忍受不了我的普通話，還是他來港幾十年，已習慣廣東話了。

接著的對話，是有關海天書樓的異象和承擔，教授謙遜地向我介紹不同的作品，又與我分享當下手上的企劃。

我很專心在聽，也很享受。

眼前這位身高接近六呎的前輩，戴著金絲眼鏡，配著頭上的柔順銀絲，西裝畢挺，風度翩翩，一點不像八十五歲高齡，說話不除不疾，鏗鏘有聲，年輕時必是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

然後，他著我起來，要領我參觀辦事處。看他解說逐個部門的興奮神情，儼如一個小伙子在炫耀剛砌好的Lego 模型似的，那是他的心血、他的歸屬，他的夢。

再回到教授辦公室時，已接近中午十二時了。教授說，留下來和我們去「飲茶」(廣東午飯吃點心和炒粉麵) ，師母已經訂了位，等一下來接我們。

就在等師母吃午飯這半小時裡，我的思想起了很大的變化。

教授看著咖啡几上的 “The Jesus Storybook Bible” ，除除拎起來，和我分享他那出版優秀兒童讀物的夢，和致力繙譯有質素的兒童世界名著的堅持。他特別鍾情安徒生的童話故事，已譯好了《醜小鴨》、《皇帝的新衣》、《皇帝與夜鶯》等作品。

我照樣專心地聽，那知他忽然專注地望著我，說：Susan，你可以繙譯這本 “The Jesus Storybook Bible” 嗎？

我完全沒有準備，直覺地回答：我怕我的時間表不許可。

教授好聰明，沒有問下去，繼續給我介紹海天其他的出版。

師母快來了，他說，然後第二次溫柔地望著我，說：Susan, 真的沒時間嗎？

我靦腆地答：對不起，教授，我從未試過寫或譯兒童讀物。

這句話一出，內心立即出現了一個意念：你未試過，但上帝有能力讓你試試看！

我沒有作聲，正在不知怎樣完場之際，師母來了。

師母，後來才知道她叫王海倫，好現代的女性，是會計師，同樣操著江西口音的廣東話，說話清脆，動作矯捷，接近八十歲了，天天開車接送教授出入。

她說：來，我們走咧！

到了停車場，師母跳上平治房車，教授替我開了車門，自己才坐進乘客位。師母開車，真不像她的年齡，有速度、有技術、有型有格，我彷彿立刻成了她的「粉絲」(fans) ！